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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夜妝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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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時她也是個愛美的小姑娘,偶爾臉上冒出一兩個痘,她都要對著鏡中糾結好半天。曾廷燁卻還故意帶她去吃麻辣小龍蝦,她怕長痘,但更舍不得美食,總是邊吃邊抱怨曾廷燁。

而今,她已經很久沒長過痘了。也是,最美好的年華都已經流失殆盡了,還怎麽可能長得出只屬於青春的印記?能長出來的,大概只有皺紋而已。

每個女人都抗拒衰老,可她卻很想快點走到那一天。她還和現在一樣,每日給蔣靖東讀一讀報紙,給花園裏的花花草草澆些水,興致好的話就下廚煲鍋粥,聽林管家稱她為許小姐,繼續配合春歸演戲,偶爾和蔣靖允同桌吃一次飯,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就安安靜靜的,而時間仿佛在那一刻被拉得很長,很長。

許月光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蔣靖允已經出門了。她也不曉得他是什麽時候走的,可能是昨晚,也有可能是清早,因為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大概還沒完全從昨晚的幻覺中走出來。

林管家很快就來接她了。

她沒想到林管家會親自來,腦子裏想了一些事情,然後告訴他:“我下午想去買些花苗,讓春歸陪我去。”

春歸這幾日心裏一直忐忑不安,有好多事想和許月光說,卻又苦於沒有機會,好不容易許月光先提出了帶她去苗圃,她從車上下來,就緊緊跟在許月光後面,直到四處都無人了,終於說:“許小姐,我不是故意要隱瞞您的。”

許月光一直沿著泥土堆往前走,並沒有回話的意思。

春歸十分著急,又說:“我到蔣家來做事,確實是曾先生計劃的,可他並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他只是想知道你的一些情況。我們也不是經常聯系的。許小姐,您會和林管家說嗎?我會被辭退嗎?”

許月光停了腳步,俯□子,伸手摸了摸土壤裏開出的一大片新芽,說:“我如果要辭退你,早就辭了。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他身不由己的原因,我不想追究你為什麽這麽做,也不希望林管家懷疑你。我和曾先生的事,比你想的要覆雜。你要向他匯報什麽我不管,但如果你想探究什麽,我就得先提醒你,不該趟的渾水不要隨便沾上身,不然鬧開了,誰都不好過。”

☆、夜妝(6)

對於曾廷燁的來電,許月光並不感到意外。甚至曾廷燁的忍耐力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強,在她和春歸攤牌之後的第四天,他才若無其事一般的問起她受傷的手臂,仿佛他壓根沒有布過春歸這個眼線在她身邊。

許月光也沒這個興致去戳穿什麽,便正兒八經回答起他的問題來:“快好了。”

他又問:“會留疤嗎?我這兒有一種去疤痕的藥,抹上一陣子,就好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有些扭曲的皮膚,說:“不會留疤。”

他輕輕“哦”了一聲,像是斟酌了很久,才終於問她:“這周天能抽空和我吃頓飯嗎?”

她沒有馬上答話,他有些焦急,但又怕把她逼急了,更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於是一直等著。

許月光想起這周天是曾廷燁的生日,她已經好多年沒給他過過生日了,當初他們約定每年都生日都要一起,現在看來是不可能實現的。上午林管家無意提起說蔣靖允這周末要回一趟深圳。她在這兒原本也不認識幾個人,如果蔣靖允不在,蔣婉司又還在坐月子,那和曾廷燁吃頓飯,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晚上她把這事和躺在床上睡得像嬰兒一般的蔣靖東說了。

其實她得不到任何的回應,但就是想和他說一聲。

許月光和曾廷燁吃飯的地方定在十分偏僻幽靜的私房菜館。

她怕單獨出來會讓林管家起疑,所以特意帶上司機和春歸,等到了商場,又自己攔了車,去到約定的地點。

曾廷燁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許月光了,最近的一次還是春歸發給他,她們去水鎮路上拍的大頭貼相。他收到照片的那會兒正在開會,蔣秉坤在臺上幾乎把每個主管都批評了一遍,氣氛十分嚴肅,他看到照片的時候卻不由得笑了起來,擡眼正好接觸到蔣秉坤的目光。他並不懼怕蔣秉坤的嚴厲,尤其是此刻他滿腦子都是許月光這幾年難得一見的笑臉,更覺得心情無比的舒暢。

他自然是比許月光要早到,焦急的心情一點不亞於那些初次約會的小夥子,等待的時間只稍再長那麽一點點,一顆心都會蹦出來一般。好不容易見到許月光出現了,仿佛恨不得沖上去把她擁在懷裏再也不放開,但還是努力克制住所有的激動,只站起身,等待她慢慢走到他跟前,近到只有一米的距離,才柔柔的喚了她一聲:“月光。”

她十分平淡的應了一聲,理所當然的接受他殷情幫她拉椅子的舉動。待兩人都坐下來,才又淡淡的說了句:“生日快樂。”

相比她的平淡,曾廷燁的心情明顯要難以平覆的多,目光一直停駐在她臉上,從未離開過。

他料到她會消瘦,就好像這些年春歸發給他的照片,她的下巴一日比一日尖,雖然照片裏的大多都是笑臉,可他看著看著時間久了,就總是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一種疼惜來。他也知道她不愁吃,不愁穿,只是心裏有個結打不開,所以哪怕物質生活再豐富,也沒法讓她真正的快樂。而她的快樂,幾乎是他一手摧毀的,所以自那以後他除了順從她所想要的,就再也沒有別的方式可以彌補。

面對她淡如水的一句“生日快樂”,他也只能笑了笑,說:“你能來,我就是真的快樂。”

面對他的煽情語氣,她也不好再僵硬下去,從隨身的手袋裏拿出一張被透明塑膠壓平了的茉莉花標本放到他面前:“沒時間準備禮物,這個送給你。”

他如獲至寶,很快接到面前,細細看了一陣,伸手隔著塑膠摸了摸那成形的花瓣,擡眼問她:“你還是這麽喜歡茉莉花?”

她想起那些年她和他住在巷子深處的老房子,其實她的房間真的已經很小了,可她一定要騰出地方來種花,還只種茉莉,等到旺季的時候,她的那些花盆都擺到了他的書桌上。他總數落她占了他的地方,可他從不挪那些花盆,哪怕半分。她知道他是喜歡那些花的,因為那香味那樣淡雅清新,花姿也別有一番嫵媚。

她突然有些難過,即便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可只要回想起那些畫面,總經不住心裏泛起層層疊疊的波瀾。

他並不願意把氣氛弄得這麽低沈,終於還是提起氣,開玩笑說:“幾年不給我過生日,也不見你拎個蛋糕來。”

她知道他是有意調節氣氛的,也不願意讓他總吃閉門羹,於是也笑了一下,說:“你不是不愛吃甜的嗎?”

他見她說話的語氣漸漸溫和起來,心裏十分高興,和她聊了一些事,基本都不涉及蔣家,只怕會一不小心觸碰了什麽禁忌,又讓兩人之間的交流變得不暢通。

許月光的心情還算不錯,加上曾廷燁十分了解她的口味,點的菜基本都是她往日最喜歡的,所以她吃了不少,也難得敞開來和曾廷燁說了不少話。

最後服務生推了小餐車過來,她才發現原來他早把自己的生日蛋糕準備好了。

他還搶先說:“知道某些人會忘記給我買蛋糕,所以只能自己準備。”

她看了一眼那枚插了一根大蠟燭的抹茶蛋糕,提醒他:“許願吧。”

他不同意,說:“還差一首生日快樂歌。”

她看了他一眼,燭光並不太亮,映得他的臉也是有些模糊的,可她卻清楚的看到他眼角的細紋。過了今晚,他就三十三歲了,但除了事業,他什麽都沒有,而他曾擁有過很多,卻也都只是年少時的往事了。她不曉得究竟是他欠了她,還是她欠了他,又或者他們的命運原本就是糾纏在一起的,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一世的糾纏。

她正想起調給他唱生日歌,可這念頭剛起,就有人不識趣的悄然至桌前,半揚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悅的低沈:“原來今天是曾經理生日嗎?”

許月光神經一嚇,迅速擡頭,果真見到了蔣靖允。

而蔣靖允仿佛壓根沒有看到她,目光一直停駐在曾廷燁身上。

曾廷燁處變不驚,很快起身,和蔣靖允對視,微笑著問:“蔣總這麽快就回來了?”

蔣靖允對他的提問十分有興致,回首看了一眼不遠處剛落座的莫海倫:“這麽巧我女朋友也是今天生日,我自然要趕回來陪她。”

曾廷燁自然而然看了一眼莫海倫,含笑說:“佳人難得,蔣總分外珍惜也是常理。”

蔣靖允笑了一下,然後向他提出邀請:“既然這麽有緣,不如一起?”

曾廷燁很快說:“我們還是不打擾蔣總的二人世界了。”

蔣靖允終於掃了一直默默低著頭的許月光一眼,然後重新把目光凝聚在曾廷燁臉上,仿佛是壓制了自己的語氣,最後說:“那祝曾經理,生日快樂。”

最後那四個字,他說的分外輕巧,仍誰聽了都不會覺得是真心祝願。

許月光一顆心顫到了極點,可反而在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漸漸沈著了起來。

☆、夜妝(7)

曾廷燁本來是不願意許月光再回蔣家的,畢竟蔣靖允剛才當面撞見了他們,雖然他表面看上去沒什麽異樣,可明顯是暗流湧動,但許月光堅持要回蔣家。

他一貫擰不過她,只能答應,但千叮萬囑的告訴她,如果蔣靖允有異常,一定要告訴他,他會第一時間來接她。

她沒答應他,因為她認準了要在蔣家永遠陪著蔣靖東,所以無論遇到什麽情況,她都不可能會輕易放棄。

許月光還是和春歸一起回的蔣家,路上她交代春歸,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可以告訴曾廷燁。

她幾乎從未在晚上出過門,所以林管家是在大門口等她的,見車子遠遠駛過來,他一顆心也落了地。

許月光並沒有什麽異樣,上了二樓,先到蔣靖東房裏坐了一會兒,才回到自己房間。她原是該擔心害怕的,可真正遇上了這樣的突發狀況,反而越發的沈著冷靜。

她去洗了個澡,連頭發也一塊兒淋濕了,從浴室裏出來,想找吹風機吹幹。卻看見蔣靖允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還坐在她房間靠窗的單人沙發上,看她的目光透著太多的不耐煩。

她不卑不亢的喚了他一聲:“蔣先生。”

他仿佛是有些厭棄,起身,邊往外走,邊告訴她:“換好衣服,在樓下等我。”

她沒有表示任何的異議,從衣櫃裏拿了幹凈的衣服換上,又不緊不慢的找出吹風機把頭發吹到半幹。

蔣靖允果然在樓下等她,一言不發的坐在沙發上。林管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感覺蔣靖允很不高興,這會兒又見許月光換了衣服下來,心裏隱隱不安起來。

蔣靖允悶聲不吭的往外走,許月光也不問什麽,跟上他的腳步。

他沒帶司機,自己開著那輛新買的雙門黑色跑車。

夜已漸漸深沈,路上的車也越來越少,他開的很快,也開的很急。其實這些年他已經不常自駕了,大概是和蔣靖東醉駕出事有關,他並不是害怕什麽,只是有意識的想去逃避一些可能重覆的人和事。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早上莫海倫十分恰當的向他抱怨,說自己生日,男朋友卻沒空陪。他一貫不會因為身邊的女朋友們改變自己的計劃,可對莫海倫,他心裏總有些別樣的感情,所以他破天荒的趕回來陪她過生日。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撞見許月光和曾廷燁。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會這樣大膽,趁著他不在,跑來和曾廷燁見面,還是該死的給他過生日。

他倒底是小瞧了她,才會有如此的疏忽。

許月光不知道蔣靖允究竟想幹什麽,只覺得熱風因為高速行駛的緣故狠狠的擊打在她身上,而她漂浮的長發在風中淩亂不已。可這樣的極速與痛楚卻讓她內心無比的沈靜,仿佛外界的任何感知都飄忽的不切實際。

最後是停在蔣婉司常帶許月光去的名店。

明明已經過了打烊的時間,可這裏卻一反常態的燈火通明。

蔣靖允撂了兩個字給她:“下車。”

她沒有二話,剛下了車,就有幾個相熟的導購經理很快迎了上來,極其殷情的向她和蔣靖允問好。

蔣靖允大步往店裏走,交代說:“把所有新款都拿給許小姐試。”

幾個導購經理得了蔣靖允的指示,很快簇擁著許月光往店裏走。

許月光也不反對,任由著她們把一堆一堆物件輪流往自己身上掛換。

每搭配好一套,導購就把她往蔣靖允面前推。

蔣靖允總是很快掃過她一眼,然後隨意的揮手。導購們十分識趣的又幫她換上新一套。

來來回回折騰了十來次,最後他的興致也淡了下去,說:“換回原來的。”

經理見蔣靖允臉上笑容全無,還以為費勁深夜召集員工回來的這單生意沒做成,卻沒想到他卻說:“全部包起來。”

在場的人都大喜過望,都忙著裝袋送車上送。

蔣靖允卻攔住她們,說:“讓許小姐自己拎。”

許月光的情緒沒有太多的起伏,只是大包小包加起來實在不輕,她費勁才把它們都放上車。車裏的空間太小,幾乎堆得她滿身都是。

大概是因為她一直都太安靜,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悅,蔣靖允一直壓制的怒氣終於再也忍不住,極速行駛一段路之後,猛地剎車,停在一盞明亮的路燈下,大聲說:“下車。”

許月光不反駁,默默打開門,走下車。

蔣靖允見她如此聽話,越發的生氣,也下車,然後把車上大包小包一應扔到她腳跟前,冷冷說:“缺什麽東西,你大可以讓林管家買,卡不夠刷,你也可以和我直說。但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果你不想再在這個家呆下去,沒人逼著你留下!”

他說到最後差不多已經變成了咆哮,酒氣也重新翻了出來。他腦子裏仿佛閃過很多的畫面,卻因為速度太快,任何的場景都難以停駐片刻。而眼中唯一清晰的她卻平靜的可怕,不知道是已經麻木了,還是壓根對他的一切行為都無感。

最後她還是彎下腰去撿那些散落的到處都是的物件,不緊不慢,一樣一樣的收回一處。

街道上偶爾有車疾馳而過,發出呼呼的聲響,而他們的世界卻安靜的聽不見任何聲音,只餘下一束明亮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籠罩著她整個身子。

他一顆心像是被無數只惡毒的小蟲子侵蝕,恨不得一把掏出來扔的遠遠的才好。

她把東西都整理好,全部拎在手上,還是這些年來第一次主動擡眼看他。明明該是透徹清亮的眸子在這個時候卻蒙上了一層迷離的霧氣,她十分平靜的說:“我不會離開靖東。”

他心裏的怒氣一下子沖到了頂點,毫不顧忌的揚手把她拎著的東西全部打開,大大小小的袋子又散落的到處都是,還有些帶金屬的包和衣服的邊角擦到了她的臉。

他這次什麽都沒說了,轉身打開車門,坐上車,又很快把車門重重的關上,然後發動引擎,瞬間就把她甩在了腦後。

他真是瘋了,才會在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夜晚把車開得這麽快。所有的路燈都是一晃一晃的,風聲和車聲融在一起,他輕而易舉的聞到空氣中迅速散開來的酒氣,不知道當初蔣靖東出事之前是不是也和他現在的感覺一樣呢?可惜他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不會知道他為什麽要醉駕,更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醉得那麽深,深到連路前的萬丈深水也不避忌。

他有太多的未知,卻又怕這些未知會在突然某一天變成□裸的事實呈現在他面前。他從來不是膽小的人,可那些細細碎碎的秘密把他纏的幾乎喘不過氣。他不願意去想,也不希望有任何人來打破這個局面。

誰都知道,蔣家宅子住的不僅僅只是他和蔣靖東。可誰都不知道,蔣家宅子存在的唯一理由是許月光。因為她在,所以蔣靖東才在,因為她在,所以他才夜夜歸家,無論多晚。

可一切從一開始就都是錯的。她有海闊天空的自由,也有歸於他人的權利,何況蔣靖東的情況已經一日比一日差。如果掙紮到最後,他仍就是要放開她,倒不如現在就成全她。

傷心難過只是人生常事罷了,誰也避免不了,誰也都有痊愈的一天。

雨是淩晨兩點多開始下的。

蔣靖允正坐在房間的沙發上抽煙。煙還是去年的,一直丟在書桌的抽屜裏,過年的時候他還抽了兩根,只是過了春天,受了潮,現在抽起來已經不太順口。

邵江添把這包煙塞到他口袋裏的時候還笑著說:“你什麽時候把這包煙抽完了,我估計就得出大事了。”

他確實是不怎麽抽煙的,原先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學業繁重的時候抽得比較狠,後來回國,就把這習慣給戒了。有時和狐朋狗友們聚會玩樂,有人遞了煙給他,他也只是象征性的抽上一兩口。邵江添是個愛開玩笑的人,就說他肯定是為了哪個女人戒的煙。他聽慣了邵江添的胡扯,也沒反駁,於是就有了後來那一番把一包煙抽完了,就會有大事出的言論。

不過這一包煙並沒有抽完,在他警覺外邊下起了雨的時候,盒子裏還安安靜靜躺了一根未動的。

他有些不耐煩的彈了彈指間的紙煙,那一小點微弱的紅光是整個房間裏唯一的亮點,而他耳邊的雨聲漸漸清晰起來,甚至還聽到了風聲,呼呼嘩嘩的,仿佛一夜之間到了秋天的蕭瑟。

也許是不該把她丟在大街上的。畢竟她是個女人,又不是處在繁華的地段,任何的危險情況都有可能會出現。何況現在又下起了雨,她身子骨本來就不好,淋上這麽一場雨,至少要病上十天半個月。

他拿出手機準備給她打電話,卻又想起出門的時候她什麽也沒帶在身上,甚至沒帶一分錢。他心裏煩躁到了極點,最後把餘下的半截煙掐滅在煙灰缸裏。

蔣靖允很快開回到之前許月光下車的地方,可沒見著人,連他扔到地上的東西也都不在,好像在這裏,從來都不曾發生過什麽。

他終於開始著急,沿著路往回開,車速很慢,他的眼珠在道路兩邊來回轉動,生怕因為朦朧的大雨而錯過了任何的身影。可直到走到小區門口,眼前仍舊是空蕩蕩的一片。

他知道她在這裏沒有什麽朋友,也沒可能像上次一樣逃避到水鄉去,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唯一的可能性似乎只有晚上才露過面的曾廷燁。

他一想到曾廷燁,又忍不住心中的燥意,可眼下她的安危未定,打電話給曾廷燁確認是不可避免的。

思量之下,他還是拿了手機,剛翻到曾廷燁的號碼,車前燈照在蔣家宅子的大門前,那個渾身淋的濕透,卻還固執的拎著大包小包倚靠在石壁前的人正是許月光。

因為車前燈的光太亮,一絲不落的落在許月光身上,刺得她睜不開眼。

蔣靖允怔了片刻,然後給林管家打了個電話。

他一直沒動,她也一直低著頭,躲避強烈的光線。

林管家很快出來了,迅速接過許月光手裏的東西,然後把傘給她。

蔣靖允等著許月光和林管家走進去很長一段時間才把車前燈熄滅,然後緩緩開進宅子內。

☆、夜妝(8)

莫海倫是下午十點多去到江緹家的。

江緹之前答應她,每年生日都幫她過。雖然現在的江緹已經把這茬事忘得一幹二凈,可她自認為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所以即便昨天明明是因為她重色輕友而失約,和蔣靖允過二人世界去了,但今天她還是拎了個小蛋糕,跑來和江緹補過。

江緹自打車禍失意,差不多已經在家休養了三個月,她是活潑好動的性子,被覃煥這麽天天禁足,也願意有人陪著聊天,何況陪聊的還是當紅女主播。唯一讓美中不足的是,從莫海倫嘴裏彈出來的話題除了蔣靖允,還是蔣靖允。有時她聽得煩了,就會打斷莫海倫,說:“講來講去,你們在一起除了吃飯,還是吃飯,就沒有一點質的飛躍?”

莫海倫一提起這個話題就無限傷感:“他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覃煥正好路過客廳,聽到莫海倫的感嘆,稍稍楞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難不成你還希望他像對他以前那些女性朋友一樣對待你?”

莫海倫搖頭。她雖然沒見識過蔣靖允是如何對待別的女人,可那其中的情節與過程並不難想象。她唯一好奇的是,蔣靖允和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經常心不在焉。

她知道他很忙,分分鐘都可能做出任何影響業界的決策,但也因為他的忙碌,才使得他和那些混世的公子哥不一樣。她並不介意三兩天見一次面,吃一頓飯,可她介意的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時不時出現的晃神。

前陣子邵江添生日請吃飯,一夥兒在邵家的私人酒莊裏盲飲。饒是她這種不怎麽懂品酒的人也能說出好幾種酒名,反倒是他,說一個錯一個,錯一個罰一杯。最後連邵江添都看不下去了,說:“你再錯下去,我這兒的酒都要被你喝光了。”

他像是這才回了神,一邊晃動著手裏的高腳杯,一邊說“你這兒的酒成千上萬支,我可沒那個本事都喝完。”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漸漸察覺到他的不在狀態。

同樣覺得蔣靖允不在狀態的除了莫海倫,還有於希。

先不說蔣靖允在早上的例會上破天荒的出神出到各部門匯報的字一個都沒聽進去,直到大家都安靜好一陣了,他才恍然回神,光是剛才他把名字簽在了被授權人的位置就已經足夠讓於希詫異。可要說他不適宜工作吧,他又能在例會上回過神之後把大大小小的經理輪番訓一遍,唯一幸免於難的是曾廷燁。

也因為這個唯一,到了午飯時間,大大小小的秘書全都圍在她身邊,開始八卦起蔣靖允和曾廷燁的關系。最多的說法是,蔣靖允遲早要把上海的大權交到曾廷燁手上,所以對他另眼相看,當然,也有一些獨到見解的,說是蔣靖允對曾廷燁的厭惡已經到了連交流都不願意了。

於希覺得能提出第二種見解的人思維十分的九曲十八彎,蔣靖允和曾廷燁的關系雖然不好,可應該還不至於發展到厭惡的程度吧?要知道蔣秉坤一向把他們當成是左膀右臂,左右手如此的不和,那民信的前景就真是堪憂了。

她沈思了一陣,又覺得自己太憂思了,可能蔣靖允只是遇上了什麽煩惱,心情低落起來幹些不合常理的事也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到了晚上,蔣靖允請幾個朋友吃飯,她也跟著去打點相關事宜。

喝的是洋酒,茶色的液體充斥著整個酒杯,他仿佛十分的有興致,一個一個往下敬,又一個一個被回敬。

於希甚少見到蔣靖允喝得這樣開,尤其是近兩年,他即便端杯,大多數情況下也都是淺嘗即止的。所以這樣的陣仗,他醉了也是在情在理的。

結果最後和司機一道把蔣靖允扶上車,她坐在副駕駛座上,剛把安全帶系上,就聽到後座的蔣靖允絮絮叨叨在說什麽。她以為他是要去莫海倫那兒,因為原先有兩次這樣的情況,他都是去了當時交好的女性朋友那兒。可她湊近了一聽,才發現他說的是在城裏轉一轉。

她從來不曉得蔣靖允還會有這樣的愛好,可換個位置想想,人在某些時段,大概都喜歡看到眼前景象是姹紫嫣紅的。雖然在極致美麗的背後總藏不住那股雕落的闌珊之意,可心之所至,看到的也不一定就局限於表象的事物。

也只有這樣的蔣靖允,才是完整的蔣靖允,這世上原也沒有哪個人是沒有傷心難過的,只不過有的善於粉飾太平,有的喜形於色罷了。

她好奇的是這樣異常的蔣靖允,究竟是怎麽從深淵裏蹦出來的。不過她尋思了很久,也只是徒然無果,他的心思,她一個外人又怎麽可能猜得透?

最後還是於希做的主把蔣靖允送回家。

他已經完全睡著了,歪著腦袋靠在真皮座椅上,像個孩子,因為太累了,所以撐不下去,只想好好休息。

到了蔣家宅子,她還遲遲不忍心把他叫醒,但又怕他這麽歪著久了,脖子會酸疼,還是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蔣總,醒醒,到家了,蔣總。”

蔣靖允周身都乏得很,聽到聲音,微微睜了睜眼,看了看於希,又看了看車窗外。

於希提醒他:“蔣總,現在已經兩點了,您還是回去休息一會兒吧。”

蔣靖允瞇了瞇眼,隔了片刻,又睜開了。

林管家早就在車外候著,連同司機一道把蔣靖允扶進屋內。

夏夜燥熱,偶爾有風自後花園穿堂而過,也帶著些熱氣,而這熱氣之間卻透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香,讓人不由得神往起來。

蔣靖允推開扶著自己的林管家和司機,拖著沈重的身子往客廳通往花園的玻璃門走了幾步。

於希想上去扶他,林管家隨手攔了一下。

蔣靖允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後倒在斜面向花園的沙發上。他微微蜷縮著身子,有淡淡的月光照進來,映在他臉上,朦朦朧朧的一層。

不知怎麽的,看著他蜷在沙發上的小半邊身影,於希覺得心裏有些難過,大概是因為堅強慣了的人偶爾流露出來的脆弱太動人,而空氣中的花香和銀色的月光仿佛將他隔離在了他們之外的世界。

☆、夜妝(9)

蔣婉司在深圳呆了一陣子,還是決定帶著女兒點點回上海住。

許月光因為淋了小半夜的雨,病了七八天,等好的差不多了,才敢讓蔣婉司帶著點點到蔣家宅子來。

這算是蔣婉司第一次帶著女兒回家,所以林管家讓人把各處都收拾的十分妥貼。

許月光大病初愈,整個人的精神氣都比原先要差很多,只坐在屋檐外的藤椅上發呆。

春歸給她端了一大杯人參茶放在藤椅旁邊的小玻璃桌上。五味子和人參被搗的很爛了,龍眼肉切成了細絲和碧綠的茶葉一道浮在滾燙的水面上。

這茶的氣味著實是許月光不喜歡的。可前陣子盧羽來家裏,見她病在床上,順道就給林管家說了這道茶。

林管家十分上心,盧羽上午才說的,他中午就讓人尋齊了這些東西,讓春歸日日都泡上兩大杯。她不好意思拂了別人的好心意,所以天天也都喝。

盧羽是明白她的,所以趁著沒有旁人的時候,半勸著她:“茶和藥都是外力,最重要的還是個人的心情要調節好。”

她倒沒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什麽特別需要調節的。蔣靖允撞見她和曾廷燁吃飯,只是說她不自愛,把她扔在大街上而已,最後還是讓她回了蔣家,這樣的結果已經大大超乎了她的預期。她一個寄人籬下的角色,能有如此的待遇,還有什麽可傷心難過的?

唯一讓她有些煩躁的是這不太能經折騰的身子骨,才淋了些雨,就斷斷續續病了好一陣,有兩次燒的厲害,連春歸也被特赦上到二樓來連夜照顧她。她那時特別擔心蔣靖允知道了會覺得她煩,一念之間把她趕出去,所以想痊愈的意念十分的強烈。

後來漸漸好轉,春歸最是高興,坦白告訴她:“許小姐,要不是你之前交代了一定不能跟曾先生提這邊的事,我真是快要忍不住給他打電話了。”

許月光周身都沒有什麽力氣,躺在床上,聲音也十分的微弱,問她:“他找你沒?”

春歸老實說:“找了,不過我告訴他,你挺好的,還說你讓我轉告他,暫時不要聯系你。”

許月光聽完春歸的表述,點了點頭,又向她說了謝謝。

春歸忙著搖頭,說:“大少爺把你帶出去,卻一個人回來的時候,我差點就告訴曾先生了,可我怕我這麽做會壞了事,讓你夾在中間更不好辦。好在大少爺又出去找你了,還把你找回來了。”

許月光完全不記得蔣靖允去找過自己,那晚蔣靖允絕塵而去之後,她拎著大袋小袋往回走。她出門的次數少的可憐,但好在這條路卻還有些印象,所以情況還不是太糟糕,只是沒想到半路會下起雨。那雨來的太急,她沒找到地方避雨,索性一直往前走,最後終於回到蔣家宅子,大門又給鎖上了。她沒帶手機,按門鈴卻沒人開門。她以為是蔣靖允下了指示不讓她進去,所以她只能站在大門檐下,邊躲雨,邊等天亮。

她那時已經有些頭暈,鼻子也塞了大半,模模糊糊看到有光亮,那光亮由遠及近,最後全部射在她眼睛裏。她睜不開眼,只能一直躲著,沒過多久,林管家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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